两晋南北朝人物志-(十八)祖逖
中国历史上的两次大的南北分裂——东晋南北朝和宋金对峙,之间相似度很高。为了加深诸位读者的印象,笔者也喜欢用两宋之交的人物来对比东晋之初的人物。而今天的主人公,堪称东晋的岳飞+宗泽。
说他像岳飞,是因为他是东晋初年收复故土最多、最后却又被迫全部沦陷的大将,也是公认的东晋第一北伐名将;说他像宗泽,是因为他不仅曾经是河南地区汉人的希望,而且最后是在朝廷的压力之下活活气死的!
他,就是闻鸡起舞的男一号——祖逖。
前面说过,祖逖和刘琨在担任司州主簿的时候结成了生死之交。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细节——能和汉朝皇室结成莫逆之交的祖逖,也不会是等闲之辈,其家室必然是显赫的。
实际上也是如此,出身范阳祖氏的祖逖世代都是二千石(省部级)以上的高官,他的家族也是河北有名的豪门世族。祖氏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著名人物,除了祖逖以外,还有名气更大的一对父子——祖冲之、祖暅。
不过,祖逖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研究圆周率和立体几何,他兴趣更大的是舞枪弄棒。少年失孤的他从小就喜欢行侠仗义、打流混世,后来靠着家族被选为司州主簿,和刘琨住在一起,而后就有了著名的“闻鸡起舞”。
当时司州的条件比较艰苦,因为还处于八王之乱的阴影之中,搞得这两位大少爷只能挤在一张床睡觉。不过,他们发扬了充分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,睡在一个被窝里也不觉得挤得慌。反倒是有一天,被野鸡打鸣吵醒的祖逖一脚踹醒刘琨,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“此非恶声也!”
这句话怎么理解,见仁见智,反正刘琨一骨碌爬起来和他一起练武去了,这倒也不奇怪,因为他俩经常睡觉的时候吹牛吹着吹着坐起来,然后互相勉励:“如果天下大乱,豪杰四起,咱们哥俩一定要守望相助啊!”
终于,五胡乱华开始了。刘琨被安排出镇晋阳,祖逖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——他带着祖家全族南渡,成为了那个时代衣冠南渡的世家大族中的一份子。
不知道刘琨看着祖逖南逃的背影,会不会生出一种“这小子到底还是毁约了”的感觉。反正后来祖逖用事实证明了一点,自己不仅没毁约,反而比刘琨更加激烈地对抗起了胡虏。
公元313年,晋愍帝在长安登基,同时要求在建康镇守的司马睿起兵勤王。而这个时候的司马睿在干嘛呢?他在用大棒加胡萝卜要求江东的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和军阀向他效忠,不服就打,哪里有功夫去管在长安的司马炽?
但是有一个人看不下去,他就是祖逖。此时的祖逖在南渡流民中已经获得了崇高的威望,也被司马睿任命为军谘祭酒,负责京口的防务。他听闻晋愍帝的勤王诏书到达建康后,立刻上书司马睿,请求出兵:
晋室之乱,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。由籓王争权,自相诛灭,遂使戎狄乘隙,毒流中原。今遗黎既被残酷,人有奋击之志。大王诚能发威命将,使若逖等为之统主,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,沈弱之士欣于来苏,庶几国耻可雪,愿大王图之。
对于祖逖的这封上书,司马睿非常欣赏,并且给予了他如下物资支持北伐:
千人禀(粮草),布三千匹,没了。
这就没了?对,没了。如果说祖逖的“奋威将军、豫州刺史”不算物资的话。
这就是被誉为“中兴之主”的司马睿,拨给祖逖的全部物资。意思很明显:你说的很对,我也很想勤王,既然你主动要去帮司马炽,我也支持。只不过,大哥我手里没钱,就给你点这些,你自己去发展吧!
没有壮丁,没有装备,没有经费,粮草也少得可怜,有的大约只有一个虚头吧脑的赏格和政策:我封你做豫州刺史了,但是豫州不在我手里,你既然想收,那你自己去收,收下来你就是豫州的老大。
说实话,就凭这一点,八年后王敦就是一剑捅死司马睿这家伙都不亏。
然而祖逖脾气可没有这么暴躁,他也没那个心思去跟司马睿闹矛盾。不给钱不给人,那好,我就自己来吧。
接下来祖逖所做的,用四个字概括,就是毁家纾难。
祖逖将祖家所有能上的了战场的一起带走,又把那些投靠自己的人也算上,自己掏腰包打制兵器、铸造铠甲,一共带上二千余人从京口渡过长江。就在船开到江中心的时候,祖逖做了一件名垂千古的事:
(祖逖)中流击楫而誓曰:「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,有如大江!」辞色壮烈,众皆慨叹。
这就是著名的“击楫中流”的典故。公平地说,这是在一片糜烂的东晋朝堂之上,少有的壮怀激烈的表达。
而就靠着这一支几乎不成军的军队,祖逖居然光复了整个黄河以南的土地。他的操作也很简单——以诚相待、发动群众。
之前笔者一直在批判魏晋士族,但他们却在五胡乱华之初发挥了巨大作用。这些士族在汉末就修建了大量的坞堡,类似于中世纪的堡垒庄园,收纳了大量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流民。而这些流民又加强了坞堡主的力量,成为了一支足可以自保的坞堡军。
而祖逖正是利用这些大大小小的坞堡主的军队,形成了自己的力量。这些坞堡长期被石勒军队骚扰,早就苦不堪言,等着朝廷的军队来解放。而祖逖这个正牌的豫州刺史带着政策前来,更带着慢慢的诚意过来,收复人心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。
不到一年的时间,黄河以南全境被祖逖收复。祖逖从一年前的光杆司令变成了整个东晋北边的头号将领。把刘琨打的弃城投奔鲜卑人的石勒,面对刘琨的老朋友,却实在无可奈何。
这个原因其实也很简单——刘琨有能力招揽人,却留不住人,因为他无法做到礼贤下士,更做不到克勤克俭,严于律己,在一片凄风苦雨中依然放不下名士风度,依然讲排场要体面,搞得晋阳每天进多少人就得出多少人;
而祖逖不但自己带头吃苦,还经常亲自走访基层,与百姓同甘共苦,他的举动,也博得了豫州百姓的一片赞叹。有些耄耋老人甚至感叹:“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,能看见父母再生,夫复何求啊!”
就这样,仅仅靠着二千子弟兵,祖逖就在淮北河南站稳了脚跟,并且打的石勒不得不求和请求互通贸易。然而,有人不高兴了。很不幸,那个人是祖逖的领导——司马睿。
上一讲咱们就说了,王敦在西边守住了大门,祖逖又在北方收复了失地,这两人都已经可谓功高震主了。而没啥本事、没啥能力却有一肚子小九九的司马睿,就对这两位大将颇有些不耐烦了。于是,戴渊和刘隗被派到这两位的后方,名为准备北伐,实际上是盯着他们。
戴渊等人出京的时候,历阳(今和县)的一位术士夜观天象后大惊失色:“今年西北要折损我一员大将啊!”
与此同时,正在雍丘指挥士兵垒铸城防、准备进攻武牢关从而剑指长安、洛阳的祖逖也正仰望星空。良久,他长叹一声:“大概是我要死了吧!河北还没收复,老天就要收我,是天不佑我大晋朝啊!”
两个月后,祖逖在忧愤之中一病不起,终于去世,年仅五十五岁。
祖逖死的时候,不知道有没有三呼“过河”;他生前,也不知道有没有手书过“还我河山”、“天日昭昭”?
不过这都不重要了,在刘琨冤死后三年,东晋初年最优秀的将领、伟大的北伐军统帅、爱国将领祖逖,终于在一片不甘和忧愤中,去泉下追随他的老朋友了。
祖逖死后不到两个月,他的北伐成果就被他的弟弟祖约全部丢掉。六年后,祖约参与苏峻之乱,兵败后居然投降了当年哥哥的死敌石勒;又过了三年,祖约被石勒族诛。
至此,一代名将祖逖的所有成果和名声,基本也就烟消云散了。
祖逖的死,让王敦彻底走上了反叛之路,也让两个人松了气——一个是在建康蝇营狗苟的司马睿,另一个就是后赵太祖石勒。那么,石勒又是怎样的人物呢?他和他的后赵,又做了什么呢?
咱们下回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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